在對盧瑟的空閑時間這麽多這件事吃驚了一下以後，托尼很快就恢覆了淡定。

誰管盧瑟為什麽這麽有空，反正萊克斯集團只要有盧瑟在就垮不了，就像斯塔克集團只要有他和老頭在就垮不了一樣，而且遲早有一天這句話裏的老頭要去掉——只要有他在，斯塔克集團就垮不了。

確定了明天下午和盧瑟見面約談以後，托尼心滿意足地掛斷了電話，已經有了一種馬上就能湊齊實驗需要的資金的美妙信心。

瞧著吧老頭，他心裏不無得意地想，我也不是非要你給錢才能做好實驗的。

而另一邊，霍華德也喋喋不休地抱怨著托尼：“……瑪利亞！你看看，這就是我們的好兒子！他真是一點都理解不了我的苦心！”

“誰叫你什麽都不跟他說，親愛的。”瑪利亞說，“你和我抱怨有什麽用呢？”

這個已經年逾四十歲的女人擡起頭沖自己的丈夫微笑，面孔白皙整潔，竟然沒有一絲皺紋，而她的眼睛又大又圓，甜蜜的焦糖色眼瞳裏流淌出獨屬於女性的柔軟。

霍華德的神色溫和松懈了下來，他凝視著自己的妻子，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個微笑，低下頭吻了她的嘴唇。

和已故去的艾爾夫婦一樣，斯塔克夫妻同樣是眾人眼中的一對神仙眷侶，但不同的是，人們對艾爾夫婦的過往一無所知，卻對斯塔克夫妻的過去一清二楚。

年輕的霍華德也是一位花花公子，遇到瑪利亞以前一直游走在女人堆裏，受她們的香水和鮮花熏陶，受盡了女人的寵愛。

而斯塔克夫人呢，在遇到霍華德以前，她熱烈而芬芳，是戰火中的美人。

他們在一起時鬧過的笑話和出過的洋相是上一代的傳奇，經過了很多很多年，時間才將他們打磨成現在的模樣，霍華德不再那麽鋒芒畢露，瑪利亞也不再那麽鐵血鋒銳，他們最強硬、最堅固的部分深深地藏進了心裏，藏進了骨血之中，真正的他們在時間的磨礪中愈發強硬，但他們所表露出來的自己反而更柔軟了。

和過去比，他們簡直柔軟得像一團泥。

“是我們表現得太溫和了。”霍華德對瑪利亞說，剛才那個皺著眉頭煩惱和兒子之間的關系的老父親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戰士，一位將軍，“我們不能再表現得這麽含糊不清了——是我的錯，親愛的瑪利亞，是我還以為這件事又轉圜的餘地，沒有讓他們看清楚我們的決心。”

瑪利亞握住了丈夫的手，低聲問：“他們還在暗地裏對阿富汗地區的叛軍進行武力支援嗎？”

“不止如此，”霍華德露出一個冷笑，“他們開始對第三方進行援助了。天知道那都是些什麽人，特務、間諜、為了錢什麽都做的雇傭兵……我制造武器是為了停止戰爭，而不是為了挑起戰爭！”

“我明白，親愛的，我一直都明白。”瑪利亞立刻安慰他，盡管如此，她的眉宇間還是染上了憂色，“托尼他……他是沒有想到這件事有多嚴重。我們太寵愛他了，很多應該教給他的事情，我們都沒有教過。”

“他年輕氣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他不知道戰爭是什麽，他把武器造出來然後賣掉，這就是他會做的全部事情。”霍華德說，“他知道這些武器一定會被某些人利用，有一些確實能捍衛正義，有一些卻會被用來殘殺婦孺。他知道這些，瑪利亞，你我都明白，他很聰明，他能理解這些，但他不在乎。”

“制造武器是必須的，所以一旦我們制造了這些武器，那麽我們就要盡一切努力確保這些武器被正確地使用。”瑪利亞輕輕地嘆了口氣，“但托尼不在乎。他覺得那是政府的責任，和他無關。”

可這怎麽能和他們無關呢？那些武器被制造出來就是註定會帶走生命，這怎麽能和他們無關？

“他只是個會造東西的傻小子。”霍華德也嘆了口氣。

他們之間的氣氛沈寂起來，兩人默默無言地手拉著手靠在一起。

然而很快，瑪利亞就低笑著逗弄起自己的丈夫：“但他是個很會造東西的傻小子，就像你，難道不是嗎，嗯？”

霍華德也笑了。

夫妻兩人親密地竊竊私語了一會兒，心情終於好多了，霍華德看了看時間，覺得差不多了，就帶著妻子坐上了車，打算去神盾局的秘密實驗室看一看。

美國隊長的搜救隊又一次無功而返，已經失望了太多次的霍華德對此十分平靜，和外界所有人以為的都不一樣，其實他早就把找到美國隊長這件事情看開了，找得到當然很好，史蒂夫是一個英雄，他值得一個輝煌的回歸儀式和一個葬禮；但找不到也沒什麽，美國隊長的精神已經存在於他的心裏，未來也會存在於托尼的心裏。

托尼遲早會成長成讓他驕傲的樣子，唯獨對這件事，霍華德從未有過懷疑。

或許正是他對托尼過高的驕傲和信心才讓他總是情不自禁地忽略托尼。

你知道，對有些人來說，當他們的面前有一只貓和一個足夠強大的人同時遇到困難，他們會毫不疑遲地沖過去救貓。

那不是因為他們不夠愛那個人，不夠關懷那個人，而是因為他們對那個人有足夠的信心，知道他能夠保護好自己，而貓呢，它又小又弱，是需要被人保護的。

但霍華德忘記——或者說，刻意地，沒有給出“我相信你”這樣的肯定。

就像卡爾曾無數次感慨過的那樣，你們這些控制狂啊，表達自己的情緒對你們來說是有多難？

恐怕比拯救這個世界都難吧。

霍華德開著車行駛在公路上，今天的天氣很好，萬裏無雲，可不知道為什麽，開著開著，天空就黯淡了下來，濃重的烏雲遮蔽了天空，像是馬上就要下一場暴雨。

“我們今晚還能回來嗎？”瑪利亞有些擔心，“托尼和你吵過架以後總是要來找他最愛的媽咪的，要是媽咪不在，他會有多失望啊。”

霍華德沒好氣地說：“今晚不回來了！小兔崽子，成天對著我大吵大鬧，在你面前就乖得跟兔子似的。”

“噢~”瑪利亞甜蜜蜜地念了一個波浪音，“這裏有人醋壇子翻了，你是在吃誰的醋呢親愛的？是不開心托尼不喜歡爹地，只喜歡媽咪，還是不開心媽咪想著托尼，不想著爹地？”

“——或者兩者都有？”

霍華德斜了她一眼，沒吭聲。

但對自己的丈夫了如指掌的瑪利亞卻從這個反應中得到了答案，大笑起來：“噢，親愛的，哦，我的霍華德，你真可愛……”

霍華德猛地一打方向盤！

還笑得不行的瑪利亞猝不及防之下朝著霍華德的方向摔了過去，但她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物，從霍華德繃緊的下顎中意識到有什麽不對，立刻伸手扶著前面穩住了身形，當機立斷地往窗子下方一蜷。

幾梭子彈幾乎是擦著她的額角飛過去的，硝煙的味道湧上鼻尖，額角也有些痛，但瑪利亞只是飛快地從座位下方撈出兩把纖細的女式手槍，穩穩地握在手中。

她機敏地擡起一點頭，通過窗戶和後視鏡仔細地打量著周圍，四周光線暗淡，也一直都沒有車輛經過，根本看不出來是誰在伏擊。

“霍華德？”她低聲說，“你還醒著嗎？”

“我還好，親愛的……但壞消息一號，我們的車胎爆了，系統也被損壞了，根本就開不了；壞消息二號，我只是暫時還死不了，流彈射中了我的肺部，親愛的，你的丈夫不知道他還能堅持多久。”

“很好，文職人員。”瑪利亞輕輕地哼了一聲，不無抱怨，“我當初怎麽說來著？體術訓練永遠都不嫌多，你就是不聽。”

“抱歉親愛的……如果能活著回去，我一定……每天都跟著你做訓練……”

霍華德的聲音虛弱了下去，瑪利亞卻始終沒有回頭，她全神貫註地戒備著隨時有可能出現在這裏對自己的刺殺任務進行成果驗收的殺手，心裏十分清楚，對方一定會出現，而她只要能找到機會殺死對方，就有機會帶著霍華德逃出死局。

一開始在連續好幾個小時裏他們都沒有遇到同行的車子時就應該意識到不對勁了，但他們畢竟都已經遠離戰場前線那麽多年，那些在生死存亡之間培養出來的驚人直覺和敏銳被平凡瑣碎的日常磨損。

最重要的是，他們確實都不年輕了，霍華德已經五十多歲，她也已經有四十多，兩個人都處於體力和精力不斷下滑的階段。

而那個刺殺他們的殺手，必然處於力量的巔峰時期。

瑪利亞平緩地呼吸著，繃緊了身體上的每一寸肌肉，她不完全去依賴自己視覺，也在依賴她經過長久訓練才得到的肌肉直覺，她感知著周圍的一切動靜，只是時不時地輕輕轉動手指，確保自己隨時都能開槍。

確實，她已經老了不少，然而年齡不僅僅意味著肌肉的衰老，更意味著遠超過年輕人的豐富經驗。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那個讓殺手現身的臨界點——

兩把專門為她定制的手槍已經被她握得發熱，而在她背後，霍華德忽然爆發出一陣帶著水音的咳嗽。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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